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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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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主尊惱了。

他封住了我的嘴,怒斥道:

“既然嘴硬,那就別說話了。正好一會兒別汙了我的耳朵。夏利,動手。”

“仙君!仙君!這是主尊的府邸,不可擅闖。”

“我來尋我妻,莫要攔我!”

是宋扶岐。

外面傳來打鬥聲,主尊坐在主位上,似乎對宋扶岐的到來一點也不意外。

“主尊,別動她,我會找辦法救公主的……我十日……不……五日,五日我一定找到救公主的辦法。你放過阿青……她是我妻子……主尊——”

他讓夏利停了下來,打開了穹宇臺的禁制。

宋扶岐幾乎是禁制一打開就沖了進來。

“主尊,我、我已經知道旭日晶的下落了。”他聲音顫抖,“請主尊寬限我幾日,我必將旭日晶帶來,還請主尊……放了阿青。”

主尊聽了這話垂眸望著底下跪著的宋扶岐,“宋扶岐,我給過你機會,是你不中用,誤了阿婉,現如今精魄馬上就要到手了,你覺得我還需要等你拿來旭日晶嗎?”

宋扶岐臉色霎時間白了下來,我竟然還有心情笑他這副樣子。

他挺著的背脊一下子就彎了下去,他側過頭來看我。

瞧他臉上那驚恐的表情,“阿青,不是這樣的……不……不是這樣的……”

他一邊搖頭,一邊喃喃道。

“阿青,對不起,對不起……”他的聲音不似從前那邊好聽,嘴唇上也起了幹皮。

一時間,我竟然想笑,一個仙界仙君,一個靈雲界的“皇太子”,如今都這般狼狽。

我咽了咽口水,“你聲音好難聽……”可被封住嘴,我只能做出口型。

沒什麽的,這不是還沒什麽嘛,幹嘛這副樣子。

宋扶岐癱坐在地上,曾今那副冷清的模樣早已不見。

我看著他,想安慰他。

可張嘴後卻發現,那句說他聲音難聽已經是我能說出的最後一句了。

靈脈盡斷,我與廢人無異,四肢上不斷傳來的痛感,讓我無力掙紮。

我有些恍惚,眼前的宋扶岐想要將我從鎖靈柱上救下來,可鎖靈柱周圍也是主尊的禁制。

我看著他一次又一次的撞擊禁制,卻被禁制傷到,想勸他去找阿爹,阿爹一定會有辦法的。這個呆子在這幹撞,我還沒死他都變傻了,我要是真的死了他不得瘋了?

我張嘴試圖說話,或許是因為他的註意力都在我身上,他察覺我的動作,緊緊的盯著我。

“去找……阿爹……”

他看懂嘴形頓時清明過來,轉過身,像是死了心一樣,跟主尊說:“求主尊寬恕,給我一點時間,不需要三天,給我一天,我一定把旭日晶帶回來。”

那高臺座子上的男人輕蔑一笑,“夏利,動手。”

要想打開修士或者靈的洞府,要在他們將死之際以蠻力破開,只是此舉過於殘忍,向來和平的三界鮮少有人用這樣惡毒的法子。

沒成想,我體會到了。

夏利是人間修士,本修無情道,以劍入道,飛升成仙,人界修士能飛升成仙毅力可見一斑。

他那把四萬劍可成異象,成名技便是萬劍空。萬劍齊墜,猶如天火,無處可逃。

我以前聽過他的名聲。

我還和老頭說過,我以後也要做劍修,像他一樣。

只是沒想到,昔日我崇拜的人,用四萬劍將我釘在鎖靈柱上,破開我的洞府,取走精魄。

其實是痛的,但嘴被封住,無法發出聲音。

宋扶岐瘋了一般向我這邊奔來,“阿青!阿青——”

他瘋狂拍打著禁制,喊的聲嘶力竭,眼角竟然流出血淚。

我痛有些麻木,看著他這樣子,有些難過。

便用盡力氣張了張嘴無聲道:“夫君……別……哭……”

可是為什麽他的眼淚像豆大的珠子,成串連珠的掉在地上。

他站起身來沖著主尊出手,可他區區一個仙君,怎麽打的過九天之上第一仙,主尊的實力近乎與神無二,宋扶岐身上的衣衫被血液浸透,成了血衣。

他被踩在地上,無法起身,那般好看的眸子裏沁滿了絕望,他看著我,可我。

我有些熬不住。

我像是個劍簍子,身體透風。

垂下頭去,穹宇臺上流滿藍色的血。

原來,靈有這般多的血嗎?

我想家了…

我閉上了眼,耳畔最後傳來的是他嘶啞的吼聲,“阿青——”

恍惚間我看到涵義叔張開雙手,我撲進他懷裏喊:“涵義叔,我疼…”

又仿若看見酒肆裏的宋狐貍。

他那般明媚。

“夫君,阿青好痛…”

許久不見的爹娘,一點割傷都舍不得我疼的人就像站在我身前一樣。

“阿爹…阿娘…望青好疼…嗚…青崽好疼…帶青崽回家…吧…”

我真的想家了。

*

我沒想到我還活著。

睜開眼便是虛妄之地,而主尊站在我身前。

我身上幾乎沒一處好肉。

他續了一口氣給我。

也不知臭狐貍怎麽樣了。

“你就且在這兒被這些虛獸啖肉食骨吧,我沒記錯的話,你阿爹常在這虛妄之地邊緣看守,本尊還是仁慈,許你在見見你家人。”

“至於宋扶岐,以為你死了居然瘋了,沒用的東西。”

“你…枉為…主…尊…”

就算解了封口術,我也沒有什麽力氣再說話了。

他立於虛空,已然不屑於再與我爭論。

與他而言,我不過是螻蟻罷了。

為了讓星辰石所煉假體更真,他提取了我的記憶,“宋扶岐那小子放出去也是麻煩,或許阿婉用完精魄能讓他恢覆,屆時我抹去他的記憶,還有誰能替你報仇?”他說到暢快處,仰天大笑,隨後離去。

虛妄之地的虛獸常年沒有進食。

聞見肉跟鬣狗一般。

牙齒陷入皮肉中,又扯離身體。

不過,或許是我的肉不好吃。

不知怎的,虛獸怪叫聲傳來,身邊的虛獸退去。

這副破身子因為主尊的那一點仙力。

遲遲吊著口氣,死不了,活得艱難。

我才發現,原來虛妄之地只有黑暗。

不知過去多少個日夜。

我竟然開始覺得虛獸的眼睛很像星星,也挺好看的。

“近日虛妄之地可有異動?”

是阿爹的聲音……

“回靈主,並無異動。”

阿…阿爹…是我啊…是青崽…

我張了張嘴發出的聲音卻細小。

阿爹與那將士交談幾句後就要走。

一股濃濃絕望襲上心頭,我或許沒有機會回去了……

用盡了所有力氣,叫了一聲阿爹。

阿爹似乎感覺到什麽停下腳步。

“你可有聽見什麽聲音?”

“並未,靈主。”

阿爹還是走了。

虛獸的眼睛一如既往似星辰一般,只是我卻不覺得好看了。

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,突然覺得自己輕了許多。

忽的,老頭給的玉牌從洞府飛出,散發出光芒將我包圍。

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覆,化成了本體。

缺的那一小塊竟然也長了出來。

腦海裏多了些東西。

是我的記憶。

老頭是這方世界的天道。

而我,是時間長河中的河蝶,能穿梭時間,知曉未來過去。

偶然間我發現這方世界。

老頭也發現了我。

我們都孤獨太久,好不容易遇見個能說話的,一來二去成了好友。

時間長河很無聊,於是他給我看他這方世界。

我驚嘆於這一方世界。

於是跟老頭商量,想下去體驗一把。

只是如果世界中存在過於強大的力量,會難以維持。

更何況我是河蝶,掌握時間之力。

如果我直接進入老頭的世界,世界必然會因為承受不住而崩塌。

於是我給自己做了一個分身,本體留在時間長河中,只是分身身上蘊含的一絲時間之力怎的也去除不了。

說到底,分身要承受我的靈魂,能夠融入這方世界,還是靠了老頭。

老頭往分身中融入天道之力暫時將時間之力覆蓋住。

由此,我的分身得以形成。

我將一塊玉牌遞給老頭,告訴他:“過段時間你下界將這玉牌交給我。”

他也不問為什麽便收下了。

老頭說,靈雲界自由些。

我聽了他的話。

下界之前的一天,他要為我踐行。

他說這是凡間叫二月春的佳釀,飄香十裏。

我嘗了嘗,確實好喝,就是喝完飄飄的,有些暈乎。

再醒來時我已經到了靈雲界。

只是沒成想,剛到達靈雲界,便遇見了方婉婷和宋扶岐兩人。

遠處是一只幼蛟的屍體。

宋扶岐渾身是血躺在地上,方婉婷卻還躲在他身後。

她大叫著別殺她。

我看到了過去。

他倆才百來歲,方婉婷誤闖了古蛟的地盤,殺了一頭小蛟,修為不敵,惹了殺身之禍。

那小蛟的母親七百年才得了一子,含在嘴裏怕化了,哪成想被方婉婷殺了。

等到宋扶岐尋到方婉婷時,還沒來得及說話,就被她推在身前擋了古蛟的全力一擊。

痛失愛子的古蛟怎麽會放過方婉婷。

當即就要殺了方婉婷。

方婉婷餘光掃到我,試圖將古蛟的怒火轉移到我身上。

“不是我殺的,是她!她殺了你的孩子,逼我去割下蛟角。是她!”

我初次入世間,那時,嗔癡愛恨與我無緣。

聽她這樣說,只是轉過身欲走。

誰知那古蛟竟攔住了我的去路。

我擡手將自己看到的過去映照在空中。

方婉婷瞬時呆滯。

緊接著是極度的恐懼。

只是她還不死心。

“這都是她捏造的,你別信她!我只是受她指使!”

古蛟懷疑的看著我。

我身上有天道之力,她不敢妄動,但她一定要為自己的兒子報仇。

瞬息之間,她抱了死志。

我問她:“值得嗎?”

“那是我的孩子!我七百年才盼來他!”

古蛟化為人形,朝著自己的兒子走去,步履慌亂。

這半步成龍的古蛟,卻被地上的石子絆了個踉蹌。

她跪坐在地上,顫抖的手緩緩將幼蛟的頭攬入自己懷中。

幼小的蛟龍心臟處被術法破了一個洞。

鮮血濺在周遭白色的花瓣上。

被割掉的蛟角處滲出來的血液染紅了她的臉龐。

“他叫阿瑾,他……”

她聲音那般哽咽。

“他才三歲,他才三歲啊……”

“早上他還叫我娘親,說要帶我去他的秘密花園玩。”

我站在她身旁,聽著她淒厲的哭聲。

心中竟然有些癢癢的情緒,我不知那是什麽。

但我問她:“如果你的孩子能活過來呢?”

她哭聲一頓,擡頭望向我。

“我有辦法,但有代價。”

我身上的時間之力可以回到過去,但如果不是用在我身上,承擔者沾染了時間之力,生命力迅速流失,永不入輪回,死後歸入時間之河,成為一絲時間之力。

但這些仿佛對一個母親來說微不足道。

“我只要我的孩子能活過來。”

於是我用了時間之力。

她在方婉婷動手時趕來,救下了自己的孩子。

宋扶岐依舊尋來,方婉婷如上次一般,拉他替自己擋傷。

但古蛟只是將宋扶岐打暈,傷了方婉婷的神魂。

古蛟帶著自己的孩子回了領地。

而我用了時間之力,體內的天道之力為保平衡,破去一小部分本體。

一部分靈魂陷入沈睡。

在那之前,我看到主尊。

他看著地上昏迷的宋扶岐和傷了魂魄的方婉婷。

神色難看。

半晌他將身邊的隨侍殺了。

將二人帶走。

再之後,我被阿娘撿到,卻丟了記憶。

我洞府裏的,那個所謂的精魄,不過是天道之力罷了,只不過幻化成精魄,能更好的讓我這具身體融入世間不被排斥。

想到這裏我就來氣。

乘著我沒記憶,占我便宜讓我成了他徒弟。

“怎麽,還不出來是怕我嗎?”

這虛妄之地我待了許久,有些無聊。

“再不出來我就砸了你的酒窖,我可都知道具體位置。”

狠話剛放出來,老頭就來了。

“使不得,這可使不得。”

“怎麽使不得,我的好師傅。”

見我咬牙切齒的念出師傅,他打哈哈背過身去。

“啊這個吧…嗯…就是…”

其實他來了,我也不是很生氣。

只是在虛妄之地許久沒人說話,見了人倒是忍不住說兩句。

該報的仇還是要報的。

“老頭,那主尊怎麽回事,你什麽眼神選了個他?”

老頭連連擺手:“不不不,我不直接參與!”

我沒有接話茬子。

突如其來的安靜,反而讓我們都冷靜下來。

“雲溯,你怎會為世俗所擾。”

他喚的是我那時的名字。

他說的對,靜下來後,那些記憶對我來說不值一提。

作為時間之河的河蝶。

承載著時間之力。

自然,我不會死,更不會消散。

只要時間之河在,我便在。

是這人世間的愛恨嗔癡確實迷人了些。

身在局中的人,自然逃不脫。

就算是一片葉子落在手上,也是癢的。

但我脫離出來時,那片葉子落在我的手上,我卻只透過它觀時間流逝,萬物流轉。

“老頭,有些事還是要做的…”

可就算我是河蝶,與我要報仇有什麽關系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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